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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节(1 / 2)





  午后的风刮的猛了些,眼看重重云层压了过来,盖住了日头,大概要有下第一场春雨。漱鸢扶着门框抬头看向深远的天,两袖灌进了风刮得纷飞起来,她微微一笑,就等着后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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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

  房相终于气病了……下线一章。

  第9章

  午后,房相如右眼皮忽然狠狠跳了几下,手腕一倾,一笔划过整个“奏”字,这张纸便作废了。

  他抬头,透过直棂窗细密的空隙看出去,天空的阴云与摇摆的柳枝奇异地被分割开来,视觉上成了连不起来的景象。风声加杂着沙沙树叶涌进室内,就连空气中也带着濡湿的草香。

  宋洵自外院引医工入堂,一路行至屋内的书案前跪坐下来,见一盏书灯在风波中摇曳,连忙伸手拢住,保全了那一点火光。

  “您若坚持明日回朝也不是不可,风寒之症倒是好得差不多了,可还是需要多多休息。” 医工闭目摸了一阵脉,点头再三确认道,“方才见您舌苔白热,怕是外寒内热,心有郁结之气不散,的确冲突了。”

  房相谢过后,收回手腕整理起袖口,闲谈道,“上工有所不知,我近日的确心神不宁,总觉得神思飘散,颇感疲惫。”

  “嗯,那就是了。” 医工再次认同,顿了片刻,继续道,“房相一向身体不错,这次算是急疾,看似是染了风寒,其实亦是心火催生。自古都说阴阳调和两相依,房相独居此处,虽然清净,可到底是一个人……”

  说到这个地步了,后面的话也不好细谈,医工微微一笑,婉言相劝,“房相的心火之症缺了一味调剂,在下这里没有。房相英姿翩然,定能寻到钟意之人,在下只能盼望房相早日大喜了。”

  房相如握拳停在唇边轻咳几声,自然听出话里的意思。

  他的心火之症到底是不是和“某方面”有关他不清楚,可是他可以肯定,多半是因为方才宫里送来的那份御诏。

  从这个月起,他就得每逢一五,在弘文馆与李漱鸢相对而坐整整两个时辰了。他想起此事就心头烦乱,这一定是李漱鸢给陛下的提议。

  他还是看错了,想不到她并不简单,竟有这样狡诈的一面。除了领旨谢恩,他做不了任何事,如今像被她逼入死角的一盘双陆棋,他动弹不得。

  所以他忽然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犯了头风痛,叫宋洵找了医工来瞧病,可惜,仿佛天下人都要与他作对似的,说那些令他不悦的话。

  恍惚间,一场淅淅沥沥的细雨已经飘了下来,宋洵送走医工后,合伞回堂,重新跪坐在褐垫上,小心问道,“义父还不舒服么。”

  房相如锤着额头,耳畔漫过密密春雨声,闭目沉道,“无妨。”

  “义父如果不愿做公主少师,那便推辞了吧。” 宋洵小心翼翼地劝道,“听闻永阳公主很是娇纵,圣人也惯宠她,义父若去了,恐怕难相处,会辛苦的。”

  “哦?”房相如缓缓睁眼,侧头看他,“你还听说什么了?”

  宋洵默默上前斟茶,低声道,“是崔家二郎说起的一件趣事罢了。听闻永阳公主喜奢,食烤物之时,以小银刀切肉,而后竟用胡饼擦拭银刀上的油脂残肉,随后那张饼也就弃了。”

  房相如低头看着茶杯里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浮沫,确实记得有这么回事。

  李漱鸢此举之奢靡,竟引得豪仕贵族竞相效仿,他当年知道后,几番在朝堂上痛斥,总算制止了这场荒唐。不过从此之后,李漱鸢和他也算结下了梁子。

  他比旁人更了解这事,因此听罢并未感到意外,只是垂睫饮了一口,忽然想起那日宋洵问他和亲人选,抬目问,“所以,你也认为永阳公主不好相与?”

  宋洵长眸怔住,哑了片刻,移开视线笑道,“我倒不觉得她如旁人说得那般自私高傲,反而觉得公主她,端雅贵丽,很美。”

  房相如目光直视着他,在他说起李漱鸢的时候,他从他的神情里看出几分仰慕的意味。

  这个孩子是他亲自带在身边看大的,性子虽软弱一些,可本性不坏。自从宋洵尚公主后,自立门户,房相如便不再与两人来往,更拒绝着关于他们的一切消息。

  他始终不明白,当年宋洵到底为何诬陷李漱鸢豢养道士做面首,甚至安排了那样一出戏码。那之后他辞官离开长安后,偶然再听到宋洵的消息竟是他又要娶亲了。

  到底是宋洵变了,还是他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?

  宋洵见房相如的眼神中有审视的意思,有些不好意思了,忙摆手道,“义父不要误会,我自知配不上公主……父亲当年与成王谋逆,多亏陛下和义父怜悯我才有今日的衣食无忧。”

  谋逆?房相如听得眼光晦暗下去。今朝休养生息,天下太平,可见陛下固然是个好君主。可有些事情的对错难以说清,比如篡夺太子之位的事实。

  史官并不会把历史的血腥写的明明白白,因为一个好皇帝的名望需要万世流传。

  所以,成王必须是谋逆,宋将军便是逆臣,而千秋万代的史书也会这样传下去。这一点,宋洵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

  房相如望着一叶扁舟在杯盏中沉浮,茶汤冷了,更显得零丁孤独。他放下杯子抬起头,难得温言起来,“有时候,你企盼明月入怀,可殊不知明月苦寒,并非如你所期盼那般美好。所以,了解一个人之前,切勿投入太多希冀,不然失望的感觉会毁掉彼此。对于常事应如此,对于女人,也应如此。”

  宋洵见义父难得说起女人,心中好奇,“义父可曾对什么女子失望过么?”

  房相如被问住了,沉静已久的心弦被猛地挑起,发出一声冷冽的回声。他对女子失望的事确实没有,可让女子失望的,上辈子里倒是有一个。

  他记得那个失落的女子在花树下揉手帕的样子,着实让他心里有一种酸楚的滋味。他分不清那酸楚是因为被她微弱怜人的抽泣声搅得心乱,还是由于他的拒绝实在是太过冷漠以至于自己都有些违心。

  总之,他对此稍感内疚。

  所以他不想再为男女之事烦扰了,或许他太过聪明,有良好的自知之明,对于应付不来的事有着敏锐的辨别力,于是本能的绕道走。

  可是,李漱鸢呢?房相如现在想起来她就犯头疼,她大概是他的克星,上辈子是,这辈子更是。正如现在,他与宋洵以义父义子的身份,深夜对座谈起同一个女人,这是何等荒唐。

  春夜有些长了,人似乎也可以睡得久一点,可这是一种错觉。

  五更三筹一过,承天门的城楼上晓鼓敲响,然后长安城内直通夜幕的大道尽头,陆陆续续有鼓声追随而至。

  朱红色的皇城门徐徐打开了,坊间也有落锁的声响,这一天刚刚开始。

  房相如已经立在大明宫的望仙门外等候入朝,雨在夜里停了,夜雾尚未散去,回头看过去,身后的朝官举着火把排队等候,像一条长长的火龙,有一种迷濛而深远的肃穆。

  天色尤晦暗不明,有星子湿漉漉地挂在天上瞧他。房相如负手仰头看了片刻星象,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奇怪。他倒不是相信这些东西,只是如果有天象变动,太史局的人又会有一番说辞,多少影响些陛下对政务的决断。

  想起突厥之事尚未解决,房相如心头又起了忧虑。就在他收回视线之时,忽见东南处的城楼上似乎有一道翩跹剪影,茫茫夜色中伫立在那绵延宏伟的城墙之上,微微昂着侧脸,仿佛在独自翘首等待着整个长安城的第一缕朝阳。